十月十九日,傍晚。
希德·迪亚斯的身影在夕阳照耀下,不停地奔波于自家种植园的柑橘树下。作为迪亚斯男爵领目前占据最大头收入的经济来源,这几天为了收获,即便是贵为男爵公子的他,也必须下到这片园子里,协助家中的佃户进行采摘。
“少爷,今天真是麻烦你了。”平时主要负责看护这片种植园的老人,抹去额头的汗珠,为希德递上了一壶早已放凉的水。
“谢谢您,老伯。”希德畅快地接过水壶一饮而尽,当他意识到自己因为过于口渴而将水喝了干净之后,他惭愧地向老人道歉道:“不好意思,不小心喝光了……”
“没关系没关系,这边还有呢。”老人从身后又拿出一个水壶,微笑着在希德面前摇了摇,其中传出的水声令希德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。
“今天让吾辈帮您一口气摘完吧,就剩下这十几棵树了吧。”
“虽说就剩十几棵了,但是这个工作量也不是天黑前就能完成的啊,少爷。”
“明天吾辈还有陪同公爵的任务,如果今天不能陪您摘完,明天就没有时间了。”
“没事的,少爷您有事就安心去做吧,明天我再拜托潘萨和其他小伙子来帮帮我。今天就到这吧,少爷您年轻力壮,可得体谅一下我这个老人家呦!”
“少爷!少爷!”从种植园的一端,负责管理迪亚斯家马术练习场的小仆役潘萨有些慌张地穿过林子,飞奔到希德的面前。由于练习场暂时出于休假状态,今天他也跟随希德在种植园中帮忙。
“什么事,潘萨?在林子里跑这么快小心受伤啊!”
“少爷……”潘萨大口喘着气,但他顾不上休息,忍着飞奔而来的不适赶紧向希德汇报:“有不得了的客人来了,您快过去!”
希德站上身边用于拉货的马车,透过果树的空隙,远远看见种植园附近,有一支马队停在那里,看起来有十多个人在门前等待着。有些疑惑的希德将手里的工具交给老人,拿着一条毛巾一边擦拭着脸庞,一边向种植园的大门走去。
“请问,你们是……?喂!未经许可别擅自乱动别人家的果树啊!”希德来到种植园的入口,正欲询问来客的身份,却看到几位女宾未经邀请踏入了自己的庄园中,嬉戏之间,不少枝叶散落在地。
“诶?希德·迪亚斯,即使是我也不行吗?”熟悉的美妙声线传进耳中,希德的眼前,一身干练的骑马套装的少女从一棵柑橘树后走出。那是巴伦西亚公爵罗哈斯唯一的女儿,希梅娜。
“希、希梅娜大人!好久不见,您过来的话应该提前通知吾辈的啊!吾辈刚才在园子里采摘成熟的柑橘,衣着不堪,抱歉了。”意想不到,自己中意的女孩居然出现在家中,希德的心脏加速跳动。
“哎?才不到一周时间很久吗?看来你还是挺想念我的呀,希德·迪亚斯。”希梅娜又一次捕捉到了可以调戏希德的机会,看着他脸红局促的模样,令希梅娜露出了愉悦的笑容。
“这……”
“我今天在城外骑马郊游,回程路过了这里。没想到这片柑橘林居然是你家的呢。”
这个地区可谓是巴伦西亚城郊最不富裕的土地,在此建领的贵族寥寥无几,对自家公爵领熟悉无比的希梅娜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土地的归属。她为什么要这么说,希德无法猜透。
“那么,希梅娜大人……”
“现在这种私下的场合,请不要用这种称呼,我希望咱们的交流,能够更轻松一点。”
“希梅娜……小姐?”看希梅娜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,希德接着说道:“今天吾辈刚刚采摘了一批新鲜的柑橘,您正好到来,不如带些回去品尝?”
“嗯……”希梅娜稍作思考,伸手唤来不远处的侍从,“你们回去告诉父亲大人,我今天骑马时间过长,感到不适,路过迪亚斯男爵的领地,决定在此休息一夜,明天一早就回去。”
“啊?!”希德和那名侍从一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,希梅娜突如其来的决定显然只是她的心血来潮。
“可、可是小姐,明天还有公爵大人安排的重要活动,您不能缺席的啊!”那名侍从的语气,就差跪下了恳求希梅娜了。
“放心吧,我不会迟到的。希德他明天也要过去,让他送我就行了。”
“可是小姐,这里也太……偏僻了吧。”侍从仍旧在努力让希梅娜改变心意。
“这里怎么说也是个贵族的住所,基本条件还是有的。她们留下来陪我,你们其他人就先回家去吧。”希梅娜点了两名女仆,再次对其他人下令道。
“可是……”
“我的话不管用了吗?”希德第一次看见希梅娜收起了温和的面孔,摆出了符合贵族大小姐威严的表情。
“是……”那个侍从只得悻悻然招呼其余的人,离开希德家的种植园。他不住地摇着头,心里一定在为今晚该如何向罗哈斯公爵交代,为何希梅娜小姐没有一同回家之事,而烦恼不已。
“希梅娜小姐,您要在吾辈这里留宿,那个……那个,要是被加拉知道了,会引起误会的吧?”
“哈?我想在这里住一晚跟加拉有什么关系?”话音刚落,希梅娜突然想起了什么,她脸部的肌肉无奈地抽了一下,她正想说些什么,希德的话印证了她的猜想。
“你们,不是……不是正在交往吗?”
“啊?是啊!我们是有一些男女之间的关系!怎么了?你吃醋了?”希梅娜不动声色地靠近希德,露出了诱人的微笑。
虽然是预料之内的回答,但是希德依旧感到像是在心上扎针一般难忍。他不可能在内心里否定对希梅娜所抱持的感情,只是一想到加拉已经捷足先登,他就难以压制自己那名为嫉妒的罪恶情绪。
“那您,要住在吾辈这里,加、加拉他,不会有什么意见吗?”
“那个你就放心吧,他是绝对不会因为我住在哪里而跟我产生矛盾的。”希梅娜看起来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。
也许,这两人感情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固,我是不是也有机会呢——一瞬间,希德的脑海里冒出了让自己都感到害怕的想法。“不不不!骑士不能做这种事!”为了把那个想法赶出大脑,希德猛地摇了摇头。
“希德?你怎么了?”希德奇怪的举动自然引起了希梅娜的注意。
“没、没什么……”
“没事就好。我想要交代一下接下来的一些事项,麻烦你帮我安排一下。”
“没问题,您说。”
“我想先去你的住所,拜访一下迪亚斯男爵,也就是你的爷爷,毕竟他才是这里现在的主人。之后的晚餐就拜托你们安排了,我有一些不吃的东西,我的女仆会去厨房交代,必要的话,也可以帮你们的忙。还有我比较喜欢泡澡,希望你能提前为我烧好足量的热水,换洗的衣物我有携带,这点就不劳你费心了。我对床的要求并没有特别高,只要能够容纳我进行翻身就足够了,选好房间后请告知我的女仆,她会按照我的习惯进行布置的。最后,”希梅娜转过身正视着希德,“希望你能记住我说的全部内容,毕竟,我还是挺担心你那听话只听一半,理解能力还相当粗浅的,坏毛病。”
希梅娜极快的语速让希德相当勉强才记住了她所说的内容,但那莫名其妙的结尾还是让希德感到一头雾水。他完全不明白,希梅娜对自己的评价,是如何冒出那个并不存在的问题。
夜间。
“在那之后啊,我父亲扛着旗帜,第一个冲上城墙,并且把它牢牢插在了上面……”
迪亚斯家的餐厅里,因为罕见的贵客到来,久违的点亮了所有用于照明的灯。由于一直以来家族的财政就不够宽裕,这里的用餐环境并不太符合一个贵族的身份。但是所幸这贴地气的料理味道足够获得称赞,才使它并没有影响到客人的心情。不大的餐桌上,作为客人的公爵小姐希梅娜和老迪亚斯男爵交谈得分外愉快。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,也许他们才更像是关系融洽的祖孙,而不是边上那个几乎插不进话的希德。
“啊呀!您家过去的辉煌,值得我们年轻人永远铭记在心呢!”希梅娜对于老男爵讲述的家族历史,表示了浓厚的兴趣。在这些故事的精彩部分,她连连发出惊叹,使得老男爵讲故事的激情更加高涨起来。
“我父亲他啊,最遗憾的就是因为受伤,没能跟随先王去参加收复格林纳达的最后一战,唉。”
“您父亲在战争中立下战功,最终受封于此,并且家族也得以发展,这样的结局,我认为也是相当不错的喔!”希梅娜似乎能够轻而易举地与各种不同的人愉快交谈。
“帝国现在还完全算不上太平,虽然我儿子倒在了战场上,但我最大的心愿,还是想要看到希德能够为了迪亚斯家族,为了帝国,在疆场上建功立业。”微醺的老男爵,满怀期待地看着自己的孙子,“不过,他距离成为一名合格的骑士,现在还差得远呢。”
“吾辈还差些什么?”被人质疑自己作为一名骑士的资格,即使是爷爷,希德也不能容许这无凭无据的批评。
“比如说,你可能还需要多看些书。作为贵族,阅读太少,很可能会理解不了别人的话,产生误会就相当尴尬了。”希梅娜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向希德提出了建议,虽然内容相当中肯,但是希德隐隐听出了其中的别扭。
“希梅娜小姐,您的话就像玫瑰的花枝啊。”
“啊呀,听出来啦!值得赞扬。”
“您从刚才开始,似乎就有一些不满啊。”
“啊?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?刚才我就在享用您家提供的美餐,并且和老男爵谈笑风生,听取你家族辉煌的过去和他老人家的人生经验,说我不满,这个玩笑很是失礼呦!”
还没等祖孙俩说些什么,希梅娜站起身,礼貌地微笑道:“今天在外游玩了一整天,我感到很疲惫,感谢男爵大人提供的晚餐,请容我先行退席。不知我想要的浴室是否准备好了?”
“已经跟您的女仆交代好了。”
“谢谢。”希梅娜在一名女仆的带领下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餐厅。
“这个大小姐,不简单啊,希德。”确认希梅娜已经走远之后,老男爵意味深长地与希德交谈起来。
“是、是啊……”
“完美继承了公爵和他已逝夫人的优点,那种气势,真是天生的贵族。你要小心点呦,希德。”
“小心什么?”
“这样的贵族小姐来我们这里,总感觉有些不自然呢。不过也许是我想多了吧。倒是你,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,但在餐桌上与她这样的人正面交锋,可不是个好的选择。这也就是我认为的,你离一名真正的贵族骑士还差的地方。练武没错,坚持自己的道理也没错,但是可不能因此变成一介武夫。”
“吾辈知道了,爷爷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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